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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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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跟其他人類一起跑的原因一個是格雷在這裏,另一個就是真的沒什麽好跑的,真是世界末日不會因為停留的地方有所不同就有誰先誰後差別。

貝圖拉負責解答酒館老板的疑問:“理論上是的。從星球內核誕生的神格在我們已知的存在中屬於最高位的力量核心,而黑獸的特質之一就是可以通過吞噬其他力量來壯大自己,它現在已經非常強大,如果再吃掉帶有根源力量的神格,那麽這顆星球將不會有能與之抗衡的東西——相對的,它過於強大會難以保持形體、有幾乎百分之百的幾率會失去理智,回歸原本混沌主宰的姿態,毫無理性地接著去吞噬周圍的一切、直到把萬物都納入黑暗中。”

得到一股腦解答的霍弗斯在貝圖拉平靜的陳述下發著抖,驚駭地問:“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對他能有什麽好處?”把所有東西都吃掉,那不就剩下自己了嗎。

“黑獸本質上並非生物,它能演化出理性思維本身就是件概率極小的事,它本應只有吞噬的本能才對。”耶格的想法很悲觀,畢竟他才是親眼目睹曾經的某個黑獸因為被吵醒就吞噬了神祇的那個人。“也許就是心血來潮,也許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如今的黑獸唯一不同的一面可能就是它擁有些許的人性壓抑了它的獸`性,這是萊亞爾帶來的改變。”

深淵技師目光覆雜地瞟了一眼費裏斯,這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如果不提他是黑獸之影,所有人都會把他當成普通人類,這情況是前所未有的。

“現在的問題就是萊亞爾被黑獸關在黑霧之中……那家夥從來不提他到底跟黑獸到底什麽情況,真不合群。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有仇還是——”

“費林奈……黑獸把萊亞爾視作自己唯一的摯愛。”雖然不禮貌,但費裏斯選擇插話,不過這句話一板一眼地從他嘴裏說出來非常別扭。

“人和怪物相愛嗎。”霍弗斯發出疑問後見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後知後覺說錯話,小聲道:“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然後馬上閉嘴。

一邊的貝圖拉在自己的手寫板上寫了點東西。

格雷註意到他,問:“你在寫什麽?”

貝圖拉如實回答:“我在參悟愛情。如果有人提到這個詞我會記下來,因為耶格他……”

“咳咳咳咳!!嚴肅的話題嚴肅的話題!我們繼續!”深淵技師差點把嗓子咳破,紅著臉說:“對方是不可戰勝的驚天災難。悲觀地說,如今壁壘消失,天使被消滅,強大的惡魔或死或傷或龜縮在家,人間有自己的爛攤子,我們去硬碰硬簡直就是送菜。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想方設法將萊亞爾從黑霧中釋放,讓他來阻止黑獸。”

“只靠一個人,去阻止那個?”霍弗斯顫抖手指指著地獄上標註的黑色。

格雷對霍弗斯說:“他不是普通人,他是蒼白之月。”

“就是你一直尋找的……!”矮胖男人瞪大眼睛,見周圍一圈其他人都一臉平靜的樣子,像是突然找回希望那般激動地說:“太好了!如果是格雷口中擁有神力的那一位,一定能……!”

“利用萊亞爾,進而繼續傷害他,黑死魔,別以為你喜歡貓就可以為所欲為!”

一連串喵喵叫插入眾人的交談之中,只有費裏斯聽懂了貓叫中的意思,但在他翻譯前格雷已經察覺到危險、靈敏地躲開從陰影竄出的白爪黑貓的鋒利爪子。

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一擊不成輕盈落地的嚕嚕先生身上。

“有貓!貓!”聽過地獄貓貓恐怖傳說的霍弗斯要昏過去了。肥胖的身體靠到門邊,踢倒門口的尖叫花瓶——耶格喜歡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門口擺上這樣一個獵奇東西的習慣真的應該改改。

場面再度非常混亂。

……。

眾人終於選擇轉移到相對寬敞的樓下繼續商量對策。

介於沒人聽得懂嚕嚕先生的貓語,費裏斯想了個辦法用陰影模擬聲音,之前的他根本無法做到同樣的事,可見黑獸本體的一連串行動後,影子的力量也可觀地有所增長。

“萊亞爾現在在黑獸的保護之下,你們是不可能接近得了他的。”嚕嚕先生舔爪,“地獄之王的冠冕已經屬於萊亞爾,黑獸他噬神格只為消除本影轉換的後患,這樣不好嗎?終於出現一個有理性的黑獸。”

“讓所有人相信他能在吞噬神格之後還保持理智?!”耶格大聲提出質疑。

一直沒有得到黑水晶宮傳來消息的深淵技師現在不關心權戒聚合的問題了,壁壘消失他就已經有所推測,但黑獸會把冠冕交給萊亞爾卻讓他深感意外。

黑獸故意讓地獄的防禦失效,消除天使進行儀式的最後一個障礙,如此一來神格才會這麽快出現,然後他趁機發難消滅天使占有神格,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

嚕嚕先生懶得多說,它不為解釋黑獸的行為動機而來,轉而對費裏斯說:“這裏太靠近虛空海,即使被黑霧撩個邊也確實危險,你該離開。”

費裏斯搖頭,“我不會走的。”

一人一貓互相對視,把其他人當作了背景。

“餵。”格雷揚起下巴,對白爪黑貓說:“黑獸打算把萊亞爾關多久。”

嚕嚕先生非常不想搭理他,喵了一聲,“直到這個世界沒有再能威脅到他們的東西。”

“聽起來黑獸對於自己保護很有信心,萊亞爾還不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對麽。”格雷冷哼,“星者的真名具備穿越時空的效力,如果我呼喚萊亞爾,你們精心布置的偽裝可就沒用了。”

黑貓瞪著他,“黑死魔,黑獸一直對你很寬容,是因為你是萊亞爾在另一個世界的同胞,勸你別得寸進——喵?!”

格雷把嚕嚕先生拎起來用力搖晃兩下,“來啊,看是我念出他的真名快還是黑獸幹掉我的速度快。”

“喵!!”嚕嚕先生被晃得出了殘影,虐貓了喵!

“等等,格雷,不要沖動。”費裏斯上手把白爪黑貓從格雷手裏奪回來,嚕嚕先生差點口吐白沫,顫抖地伸出爪子,“你、你給我等著……”

“就算我被黑獸殺了,萊亞爾也能就此聽到呼喚,阻止黑獸。”

格雷眼神覆雜地盯看費裏斯,這明明就是一個能夠打開局面的好辦法,他阻止是因為什麽。

——他是不希望我就這麽喪命……嗎。

耶格緊忙附和費裏斯,“沒到那種地步,你別隨隨便便就說要犧牲啊。”

“對啊對啊,你還要救你的族人,還有很多沒幹完的事。”霍弗斯捂著心口跟著說。

“……這是隨隨便便嗎。”格雷面上顯露慍色,他環視所有人,除了表情寡淡的貝圖拉,他們都在關切地看著自己。

他的願望是想讓萊亞爾幫他擺渡族人的靈魂到彼岸去,至於他的結局怎麽樣無所謂,無所謂……

真的嗎?即使在這裏犧牲?

心底的聲音大聲呼喊。

——黑死魔罪孽深重,不該得到關心,即使伸出援手也不能被原諒。

“……我出去走走。”

這讓金發墮落者非常不舒服,他退開幾步,回避人們的視線,拉開門走了出去。

但格雷走出幾步就不得不加快速度,他萬萬沒想到費裏斯如此陰魂不散,一直跟著他。格雷順著人流拐進酒館側面無人的小巷,猛地轉身把費裏斯推到墻上,狠狠道:“別跟著我!”

費裏斯後背撞到墻壁發出砰地一聲,格雷知道自己下手習慣了沒輕沒重,卻沒想到對方根本沒躲,臉上兇惡的表情瞬間消失,帶著點無措。

“你……”

金發墮落者沒“你”出來,在眾人眼中向來溫和的黑獸之影猛然抓住格雷的肩膀,把對方反摜到對面的墻上,在格雷的戰鬥神經全無反應的半秒內,費裏斯揪住他的領子。

費裏斯咆哮道:“你想讓萊亞爾拯救自己的族人,但把自己排除掉嗎?!你不該被拯救嗎?!輕而易舉地舍棄生命是一種極度不負責任的行為,即使他們因此得救也不會高興的,你難道不想看到他們笑著去往彼岸嗎!”

“活著才能做到更多事!”

做人的時間雖然短暫,但費裏斯已經努力把“我很生氣”這個心情表現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格雷楞在原地,像失去了醞釀話語的機能。

費裏斯的鼻尖幾乎要戳到格雷的臉,他們貼得很近,格雷能從費裏斯幽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傻楞的臉。

費裏斯的話音擲地有聲,“我不會看著你死,聽到沒有。一死了之不是什麽英雄,也不是贖罪。我相信一定會找到更好的辦法。”

然後就是漫長的沈默。

費裏斯單方面的對峙仿佛讓時間暫停在此刻。

——原來,我還……

——可以不只為罪孽而活。

格雷撥開對方快要讓他喘不過氣的手,卻反手抓住費裏斯手腕,抓住他後腦的頭發啃上他的嘴唇。

“你的這些大道理都是哪裏學的。”格雷想起費裏斯從混沌的影子化為有意識的實體只過去沒多久,對於人性的批判可真夠深刻的。

費裏斯被毫無準備的吻啃得呆住了,氣勢瞬間小了一大截,被撥開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悶哼了一聲。

格雷嘲笑道:“剛剛不是還很神氣嗎。”

費裏斯徹底啞了火。

“那再告訴你個人類的秘密,我們重新拾起希望的速度可是很快的。”格雷抓起費裏斯的手用力親了下他的手背,然後就往小巷外走去。他的臉上重新揚起鬥志勃勃的神態。

“陰影都在黑獸的監視之下對麽,那我就閉口不言。”

“首先,去港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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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直球砸懵的格雷br />

十分想感嘆,本文最拎得清的就是格雷啦~耍流氓也是一把好手(x

七十五、在地獄,每個人也都期盼著未來

格雷風風火火地來到碼頭以後雖看到一排排冷冷清清的泊位,但也同樣不出意料地看到如同逆風行進嚴陣以待的白銀騎士團,以及站在最前端的地獄大君特蕾西亞。

依照卡辛諾拉人間的習俗,白銀色比金色更為尊貴,翡翠學院的法師們將白銀級別作為最高的魔法位階,而特蕾西亞的騎士團也同樣用銀色作為象征色。

在地獄之門一個不剩地被炸毀、無人能逃出地獄的現今,前方有毀天滅地的黑霧,後方有神格顯現貫穿世界的缺口,在這虛空海岸的一角還有這樣一群人駐守在此,成為前哨。

雖然可以不由分說地直接打進去,但這回格雷破天荒地規規矩矩去找了傳令官,希望得到與君主交談的機會。

被獲準的速度很十分快,金發墮落者走到特蕾西亞面前時發覺到一些騎士已經認出他的身份,這裏的騎士團成員並非初出茅廬之輩,而是精英中精英,很多都曾與格雷共事過。

但沒有騷動,他們靜靜地退後,給女王和前任團長留出交談的空間。

“你是我今天會面的第三個人。”銀白甲胄的女王與格雷並肩站立,對方現在並不是她的下屬。

“我猜前兩個裏面有一位自稱深淵技師。”

“的確。深淵技師,無盡之海工匠團團長耶格·格蘭特已經向我知會黑霧的真面目,並且告知了準確的登陸時間。這讓我發覺到我之前的理解都錯了,黑獸、那位曾經蟄伏黑暗森林的地獄大君並非惡魔,而是某種比邪神更詭秘的存在。”特蕾西亞說:“我被虛無縹緲的傳言和自己的短淺見識蒙蔽,把它當作必須戰勝的敵人,卻不知它的本質卻更像一種難以捉摸的自然災害。”

特蕾西亞回憶起上次的君主會議,她沒有去直面那片黑暗,但也沒能發現對方的特殊之處。

“那不是凡人能夠看透的東西,它的思維和行動的邏輯也不是人類能預測的。這裏沒人想到黑獸會掀起這樣的風浪。”格雷知道特蕾西亞身後就是所有地獄的人類,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後退,但依然說道:“棄守流克城,將人們盡可能地轉移到內陸,我想你已經這樣做了對嗎。但你們也同樣該走。”

特蕾西亞看著格雷,“普通的颶風一旦登陸陸地會呈現減弱的趨勢,這是自然的力量,黑獸卻不然,它會根據自己吞噬之物越來越強,或者更極端的、它在來到流克城之後選擇避開已經無人的城市,直接席卷人流眾多的庇護所。”

面對災厄,無論人類還是惡魔,所有的地獄住民都束手無策。

格雷:“……你想把自己當作誘餌,拖慢黑獸的腳步。”

“畢竟我是曾經對抗惡魔勢力的人類領袖,黑獸也許會賞臉關註。”特蕾西亞笑了笑,“讓盡量多的人前往地獄中心的黑水晶宮,我已經傳信給拉夫曼,他答應竭盡所能接收全部的人。”

格雷在特蕾西亞臉上看到決然的神色,突然不著邊際地聯想到自己剛剛在費裏斯面前的舉動,是否也是一樣、想要犧牲自己換來轉機。

——看上去是很讓人生氣。難怪他會發火。

見格雷陰著臉,特蕾西亞知道對方已經明白她的意思,接著說:“諾林她失蹤了,就在自己的宮殿裏,我找不到她,也許她也已經被未知的存在殺害。我和我的騎士團會為了守護人類抗爭到最後一刻,不會引頸受戮,無論面對的是什麽。”

負責守衛的騎士全都一動未動,格雷知道他們的所思所想跟他們的君主同樣。

沒有必要到這種地步。

格雷忍著怒氣,對特蕾西亞說道:“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就離開這裏。我的辦法能讓所有人都不用去犧牲。”

……

格雷離開碼頭以後,流克城的居民已經統統走得差不多了。這回他很容易就在一座空城裏發現漂浮在高處的天使,它對著碼頭的方向,可能在註視著正在把騎士團撤走的特蕾西亞。

“你是怎麽做到的。”地獄中僅剩的天使來到格雷面前,它原以為光輝的女王會為了全人類能夠得到一時一刻的喘息時間而在這裏獻出生命,沒想到格雷幾句話就讓她改變了主意。為什麽特蕾西亞還會信任黑死魔?它無法理解。

格雷回答:“你管得著嗎。”

“……”光的輪廓沒有表情,但它確實被噎了半晌。“你們都沒有呼喚我,莫非是不需要我的幫助嗎。”

“你根本沒說自己叫什麽名字,可疑的天使。”

“反正現在全地獄只有我一個了,其他天使已經被黑獸吞噬。所以你可以直接叫我天使。”

那還真是簡單方便。

格雷仍然戒備對方,沒有距離它太近,站在遠處問:“神格被費林奈占據,你那個讓特蕾西亞不成為神的願望大概也算實現了,把聖槍交給我,別現在告訴我你說的都是假的。”

“聖槍我確實擁有,這不是假話。但我不認為聖槍還能給現在的黑獸帶來重創。但別誤會了,格雷,特蕾西亞從成為神明的命運中掙脫並非你的功勞。我幫助你只是為了以後,畢竟若是世界就此毀滅,萬事萬物都沒有未來可言了。”

格雷的臉上明顯寫著“別廢話了”。

他從天使手裏接過聖槍的光符,不過因為格雷是墮落者,手上的印記銘刻的過程實在是給他帶來了鉆心的疼痛。

他甩甩自己的手想驅散這疼痛,問道:“為什麽天使還留存一枚聖槍卻不在黑獸沒這麽強的時候使用?只要想找機會,成功的幾率還是挺大的不是麽。”

“上次大戰天界已經使用了全部僅存的聖槍,卻沒能殺死黑獸。黑獸蟄伏黑暗森林時,我們與安息地的魔女約定不去動它。萊亞爾蘇醒以後這個男人雖然表面上在做自己的事,實際上卻對可能存在的其他聖槍嚴防死守,一刻都沒有放松警惕。但最重要的原因不是這些——”

“而是因為其他天使並不知道我擁有的這枚聖槍的存在,它是我從別的地方得到的。”

格雷認為這天使明明可以省略前面的話只提最後一句,卻還是說了這麽多,真欠打。

天使對格雷說:“我還有一個附帶的條件。諾林是被黑獸殺死,但不要告訴特蕾西亞這件事。”

“就算現在不說,她總有一天也會知道。”

天使拍拍自己的翅膀,“如果你成功,那麽就不會出現那個‘總有一天’。”

……

格雷回霍弗斯酒館的路上,再三確認自己手上的光符,又看了眼建築物兩旁的影子。

——我還沒被弄死,黑獸真的不怕聖槍了。

格雷在心裏哼了一聲,也可能是黑獸根本不屑於關註這些螻蟻的垂死掙紮。

費裏斯靜悄悄地來到格雷身邊,拉過他的手腕,皺眉頭看他手心上的印記。

“疼嗎。”

“這算什麽。行了,都這種時候了就別仔細體會了。”格雷把手抽回來,“準備好了麽。”

“嗯。”雖然格雷已經答應他不會亂來,費裏斯仍然不放心,卻也不能細問——黑獸可能會通過費裏斯知道他們的計劃。

格雷按住費裏斯的肩膀,“你只要記住一定要相信我,到時候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費裏斯輕微地回應,“好。”

耶格放下手裏的望遠鏡,坐在房頂上啃著三明治,他原本是想在屋頂觀察黑霧,但一不小心看到街道上的格雷和費裏斯,他在心裏默念自己不是故意看的。

耶格旁邊的貝圖拉也一同在看。

“年輕真好。”已經把他們歸為正在談戀愛的耶格感嘆道。

“即使身負罪孽,仍然有人願意相信黑死魔。”銀發惡魔依舊拿著一塊手寫板,在上面寫寫畫畫。他突然想起,“要把大家都召喚過來嗎。”

“嗯。半半他們是惡魔,以前就一直沒有機會帶他們來墮落者的領地,現在的地獄可分不了那麽清了。”

無盡之海工匠團之所以一直飄泊,並非深淵技師自視甚高,在過去帶著這麽多惡魔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無論在人類的地盤還是惡魔的地盤久而久之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那麽如果地獄跨過這場危機有了新的未來,這件事能夠有所改變嗎。

“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海上的黑霧真的能毀滅地獄,他們覺得只要逃到內陸就沒事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麽一定要清楚世界末日是在幾分幾秒呢。”耶格苦笑,“知道得太多也不是好事。”

“那麽,像書上說的,要把每一天都作為生命的最後一天來度過。(註1)”

“有道理,但人們也只有在生命即將結束時才會有所感悟。”耶格安然地吃完手中的食物,拍拍手上的碎屑,說道:“而且還沒到最後呢,格雷說有辦法。”

“要相信黑死魔嗎。”

“貝圖拉,每一個人內心其實都很瘋狂,包括但不限於完全相信一個認識沒幾天的人。但其實他真正信任的是自己的判斷。”深淵技師露出無奈的笑容,“畢竟人類是很自私的生物。”

說完,他對下面的格雷喊道:“餵!有什麽對策了!”

格雷擡頭,笑著說:“現在,什麽都不做。”

這時,杜伊森也晃晃蕩蕩地從長街的另一頭出現,來到霍弗斯的酒館,忙得團團轉的他正準備跟老板要點吃的。“好嘞!”酒館裏傳來霍弗斯中氣十足的聲音。

雷薩號已經托特蕾西亞的福裝上最新的防護,深淵技師也把魔工設備安裝上去,他要等著載這個陌生但被信任的男人出海。

格雷對杜伊森點頭,說道:“等那個最後一刻。”

等著神格外殼碎裂、黑獸集中力量無暇他顧的那個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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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這句話出自古羅馬哲學家(同時他也是羅馬帝國皇帝)馬爾克·奧列裏烏斯·安東尼·奧古斯都《沈思錄》:“道德的完美無缺,在於把每一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來度過。”

七十六、在地獄,要把這裏當作家園

全副武裝的雷薩號在海中肆意乘風破浪,讓杜伊森著實過了一把癮,他差點就把送人的事忘在腦後,征服海洋的使命如同印刻在他血脈中,令這個異魔少年熱血沸騰。

這裏的風和空氣讓他想起自己瀕死時做的那個藍色的夢,他胸口鑲嵌的心臟在用力地搏動,一如雷薩就在他身邊。

他會回去的,回淚石島,但要帶著希望一起。

格雷正在船艙內閉目養神,雷薩號的其他船員沒有跟著一起,看來他們的船長獨自擔下這趟生死未蔔的航行。耶格在臨行前為雷薩號緊急趕工了不少輔助部件,讓這趟只有兩個人的航行有了保障。

“聽耶格說雷薩號船長十分仇恨黑死魔。”格雷貌似已經在對自己的影子說話這件事上完全適應。

影子裏的費裏斯聲音輕緩地回答他:“我相信沒有消弭不了的仇恨。”

“這是兩碼事,你不熟悉人類。”格雷本來不想去作答,“形勢所迫,現在沒有立場告訴他,以後再說吧。”

滴滴滴——!!

甲板傳來機械音的警報,全速行進的雷薩號終於開始了它可能是最後的任務。

格雷:“我們要進入黑霧了。”

“直接進入黑霧?那是混沌的……”費裏斯不清楚格雷的計劃,但海上黑霧是黑獸的一部分力量分化而出,帶有濃郁的混沌之力,就讓航船這麽進入嗎。

“只在極其外圍的地方遛彎。”格雷又聽到一連串各種不同頻率的機械音,“但危險的是在甲板上掌舵的船長會看到外面的黑暗,直視混沌之人會陷入癲狂。從特蕾西亞那裏得來的消息,黑霧最開始出現時撞上去的奴隸船們大多因為這個原因才發生災難。”

“所以船長現在暫時屏蔽了視力,靠著深淵技師先生的儀器在辨別方位?”

格雷點頭,“根據耶格·格蘭特的測定,外圍的黑霧破壞力並沒有那麽強,因為它仍要跟虛空海的魔力亂流抗衡,反倒像個力量角逐的真空區。”格雷牢牢扣住船艙內的支撐,沒被固定的雜物在船艙裏亂滾,雷薩號的顛簸現在能讓人把內臟吐出來。

在第三次聽到甲板上傳來長音的鈴聲後,格雷抓住把手奮力踹開艙門。

“走了!”

費裏斯所在的陰影跟隨而去。

幻影甲胄在格雷腕上發出清脆的共鳴音,全身甲的自重讓格雷能夠在風浪間如履平地地行走,他踏上甲板,這時的雷薩號已經進入了耶格在地圖上標註的臨界區,再往前走黑暗會毫不留情地攪碎所有有形之物。

格雷在甲板上用盡全力助跑,最後一步踏上船首斜桅,向著黑霧一躍而起。

“返航!快走!”格雷對著杜伊森吼出這一句後就撲進黑暗中。

異魔船長在即將解除的黑暗視覺中瞄到了這個男人全身的黑甲。

“……”但他什麽都沒說,立刻調轉船頭沖出黑霧。

格雷在撲進黑暗的一瞬間,對費裏斯喊道:“接住我!”

緊接著,金發墮落者落入了並非黑霧但同源的黑暗。

“帶我……盡量深入進去、有個……銀白沙灘的……海島……”身處與觀測黑暗不同,陷入其中並非閉上眼睛就可以避免不被侵蝕,格雷霎那間就感到凍結骨髓的徹骨涼意,和仿佛不能辨認自我的巨大壓力。

他在被天使的光之槍刺穿昏迷後曾被費裏斯帶著進入陰影過,他完全回憶不起來當時的感受,但現在的恐怖處境卻是貨真價實的。

——這片深淵、居然真的有人能在這裏自如穿梭。

格雷冷得牙齒打顫,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冷,而是身體發出不停拒絕深入這黑暗的抗拒。他的意識被撕扯,靈魂在顫抖,他想咬牙挺過最開始的不適感,期望能夠適應它們,可遺憾的是湧動的黑暗並非流血與疼痛能夠久而久之地讓人麻木。它只會帶來無情的拒絕,瘋狂地將意志與精神擠壓蹂躪。

格雷的大腦拼命發出尋找自己手腳的訊號,終於得到身體回應,他捏緊自己的左手,指甲觸動手掌上的光符。

——還不是時候,必須在看到小島以後再使用聖槍。

格雷調動全身的力氣在黑暗中穿行,沒有光亮的世界裏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他被黑暗推拒,每被陰影觸摸一次靈魂就跟著發抖,他走了二十步、也可能是十步,就已經用盡力氣。

萊亞爾的真名就在嘴邊,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和舌頭,只要念出真名,他的任務就完成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之後的事、之後的事就讓還活著的人去完成。

不。這不對。

格雷漆黑的視野裏映出費裏斯的身影,他找回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世界裏斷斷續續地說出:“費裏……斯……抓住……我的手……”

不同於蹂躪他的另一種黑暗包裹住格雷的手掌。

格雷竟然感到些許溫暖,雖然知道這是錯覺,卻為他帶來些許心安。然後他完全把自己交給了對方,任由這抹與眾不同的黑色拉扯著他,在不知方向的混沌中行進。

格雷看到了那座黑色的小島。

也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漆黑的巨獸。

獸爪毫不留情地揮來,格雷的幻影甲胄只能抵擋一次攻擊,手環就顯出細微的裂痕。金發墮落者被甩飛出去,再也避不開毫不留情的第二擊。

就在格雷準備施放聖槍時,一直像一道安全繩般依附在他身上的影子輕聲說:“去吧,完成你該做的事。”

格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向海島,一個影狀的人形則撲向巨獸。

“費裏斯!”

“你在幹什麽。”來自黑獸本體的哄音蓋過格雷的叫喊,“滾出去。”

黑色的人形緩緩道:“原本我想說,自己在做正確的事,但並不是這樣。”

黑獸之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費林奈的對手,但他依然張開影幕,拼盡全力把黑獸本體擠出海島的核心.

格雷在發現了島上一點微弱的光,是一本封面上鑲嵌寶石的魔法書,它正漂浮在一團極深的黑暗上方,用寶石照亮周圍不停侵蝕的陰影。

就是那裏。

格雷張開手掌,在釋放聖槍的同時,他也同樣聽到費裏斯在說的話。“跟正不正確無關,就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我也絕不離開他。”

——不管面對的是什麽,我不會離開的,這裏有我愛的人。

【我絕不離開你。】

費林奈化作的漆黑巨獸遲疑了一瞬間。

聖槍直落落地降臨到小島之上,不為攻擊黑獸本體,只為驅散遍布萊亞爾身邊的那些陰影。

頃刻間浪濤和巖石崩落之聲傳進耳中,格雷終於踏上久違的堅實土地。

萊亞爾躺在沙灘上,雙目緊閉。

格雷爭分奪秒地沖過去,“你給我——醒醒!”

可即使去除了陰影,呼喚也沒有作用,萊亞爾一動不動。

這是始料未及的狀況,就在格雷飛快地思索對策時,他幻聽般地聽到了伊沙的聲音。

“哥哥,到這裏來。”

然後格雷猝然失去了意識。

費林奈感應到巨口洞穴中神格的外殼出現絲絲裂痕,混沌終於完全侵蝕掉防護,他距離吞噬神格只差最後一步。

他們是算好這個時間來的嗎。

黑獸回過頭看向沙灘上的萊亞爾,對方沒有醒來的跡象,而那個沖進來的螻蟻不知怎麽突然昏了過去。他們喚醒不了萊亞爾。

費林奈不再與影子纏鬥,他把費裏斯扔到一邊,踏入陰影去往巨口洞穴。

……

“這裏是……”

格雷突然失去意識並非體力不支,而是靈魂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到了——

“是萊亞爾的靈魂深處哦。他的意志構築的幻境空間。因為他現在靈魂破破爛爛,有人接引的話很容易就能進來。”身著祭袍的少女來到格雷身後,指著山頂的神殿,“那裏你應該認得吧,哥哥。”

“伊沙、你……”對方所指的地方是卡辛鐸爾的諸神聖殿,伊沙曾在那裏守護神杖,直至死去。

在格雷提問之前,少女搶先道:“我的靈魂此前一直存在在哥哥的幻影甲胄裏,但在你和神王大人接觸的時候,我偷偷溜到神王大人這邊了。”

伊沙像小時候那樣拽著哥哥的衣角走上通往神殿的環山階梯,盡量簡短地解釋清楚狀況,“我試圖修補他的靈魂,但殘缺之處尚且需要他原本的靈魂碎片才能填補。神王大人因為尤塞亞翻攪了他的記憶而陷入混亂,意識回到這片虛構空間裏,我本想在內部喚醒他,可他卻把我當成他虛構出的人而非現實的造物。還好哥哥你來了,黑獸就要吞噬神格了,我們的時間不多。”

格雷忽略伊沙能用靈魂狀態這麽生龍活虎地給他交談這件事,可仍舊震驚,“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連卡辛諾拉的事情都這麽清楚?”

伊沙調皮地眨眨眼,“在哥哥眼裏我還是那個搗蛋的小女孩,但守護卡辛鐸爾神杖的人選總不會是個普通的祭司吧。我的身份跟安息地的魔女是一樣的。”

見格雷還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少女嘆了口氣,對他鄭重道:“哥哥只需要記住,包括我在內的大家都已經死去了,可你還是‘活著’的,我不惜違反戒律讓你提前得知卡辛鐸爾的毀滅不只是因為自己的私心。”伊沙一口氣說完,猛地把格雷推下階梯,“看你的了!”

靈魂下墜會不會摔死格雷還沒來得及考慮,他下落後奇異地重心上升,直接頭重腳輕地來到本該在自己頭頂山峰處的神殿內。這地方果然是虛構的,規則都這麽奇怪。

白金色的神殿空蕩蕩的,萊亞爾沒有坐在玉座上,而是在連接山崖搖搖欲墜的臺階邊緣席地而坐,像一尊雕刻精美的水晶雕塑,正註視神殿之外。

“你還準備待在這裏到什麽時候。”

格雷走過去站在萊亞爾身後,險些踩到對方繁覆厚重的長袍拖尾。

萊亞爾充耳不聞,蘊藏星海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遠方。在破碎的神殿中他的目光沈靜而平淡,透著蒼白光芒的臉龐令格雷觀察出一點神性的意味,以及冰冷。

這就是身為卡辛鐸爾神王的萊亞爾嗎,以人類之身成為神王,沒有接受任何一個神格的他,到底是怎麽在這座高高的神殿內度過最後的日子的。

順著萊亞爾靜謐的目光看去,沒有親身經歷卡辛鐸爾末日的格雷震驚於自己看到的景象。

大地黑沈,天空雪白,太陽不見蹤跡,群星黯淡,蒼白色的孤月高掛天穹。一處處山峰驟然崩落激起驚天聲響和落石煙塵,湖泊海水競相幹涸,火光在一個個城池間燃起,又把雪白天空染上異樣色彩。

至於大地上的生命、這裏看不到。從這裏看去,看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

然而蒼白之月依然在輪轉靈魂,驅逐所有神祇的孤獨神王一刻不停地驅動自己的力量,尋找還可能存在的生者,將他們守護進入根源。

最後就連根源都不接納靈魂,循環徹底停止,世界的火光熄滅了。

沒能拯救。犧牲了那麽多,依然沒能換來美好的結局。

就算有人向他獻上祈禱,他也聽不到了。

格雷閉了閉眼,把這副終焉之景驅逐出自己的腦海。他對萊亞爾說:“餵,別看了。一遍遍地回憶傷痛有意思嗎,你現在有更要緊的事。”

良久以後,萊亞爾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我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格雷火大,“你終止永恒的神戰,蒼白之月的恩典就是證明,後面發生的事就連無所不能的法則都袖手旁觀,你一個人類又能做什麽?!”

萊亞爾又不說話了。

格雷更是生氣,走上前把萊亞爾從地上拎起來,“卡辛鐸爾已經沒有了!你現在在另一個世界!你知不知道黑獸要吞噬神格!”

“黑獸……”萊亞爾眼裏閃過光彩,但依舊混亂,好像分不清虛構和現實,“費林奈……?”

“凡人都是自私自利,但是期盼自己能活下去有錯嗎!你給我起來!別讓卡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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